9. 《信何涣》- 第八章:竹林雅趣
昱何神君回到竹林,请玄武吃了一盅酒,下了两局棋。小竹仙看着玄武星君,全程黑脸。玄武这厮毕竟是带甲又带麟的神兽龟蛇,脸皮比那封印魔尊的法阵还要厚上几分。对上黑脸的小竹,他还好意思让人家帮他倒酒。
小竹满脸不屑,假装没看见,只坐在旁边用竹叶折蝴蝶。还是青铉将玄武的酒杯斟满,又笑着问:“玄武星君如何得罪了我们小竹?”
玄武已经微醺,张口就来:“小笋子……”
“咳咳!”昱何以咳嗽声打断玄武的叙述。
小竹闻言扭过愠怒的小脸,狠狠的瞪着玄武。
昱何抬头示意青铉莫要追问,接过酒壶给自己斟上,说:“玄武星君,尝着我新酿的’若春’ 如何?”
“‘若春’?好名字……酒香清雅,余味回甘,还有点雨后春笋的味道……”
听到“笋”字,小竹仙又怒目而视。
不过玄武自然是“没看见”,自顾自地说道:“虽入口清新,却醉人得很。可不就是……’若春’吗?妙哉!”说罢又饮了一盅。
“人间荣王府的菜肴,天庭舞乐司的歌舞,冥界判官执导的戏,昱何竹林的酒……都是无上的极品,美哉美哉。可惜不能同时享用,此时若有歌舞佳肴,配上这昱何竹林的清风美酒……啧啧啧,连神仙也难求哦!”
昱何翻了个白眼,知道这厮在点菜。本想让他喝口酒就滚蛋,谁知玄武刚刚说的美酒佳肴配歌舞,他自己也心生了向往。遂也不多说,摘下手套,转瞬变出了一桌荣王府的同款佳肴;再一挥手,庭前空地上的歌舞也安排上了。
只见那仙女们个个身姿纤长柔美,手臂细腻柔软,腰背挺直如松,却在每一个转身起承之间快如闪电——那是一种节奏和速度的完美结合,柔美却充满了力量。
玄武嘴上说着:“哎呦,昱何神君,您这就见外了不是?我不过说说而已,何必当真呢?”行动却毫不见外,眼睛盯着跳舞的仙女们,手便直挺挺的伸向了桌子中央的一道蟹王浆。这道蟹王浆乃是一道流传了千年的名菜,其使用食材极其奢侈,制作过程极其繁琐,且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一个差池名满天下的蟹王浆就会变成它的低配版蟹粉酱。照理说这么昂贵复杂的菜式在经历了千年的朝代更迭之后应该早就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中才对,可偏偏就一丝不差地流传了下来。
“你又去教荣王府的厨子做菜了?”昱何一边将筷子伸向蟹王浆一边问玄武。
“那倒没有,最近没研究出什么新菜式。荣王府也就是照着人间流传的菜谱发扬光大而已。”玄武顺手往嘴里丢了一颗翡翠鸽子蛋。
“那这蟹王浆是怎么从前朝流传下来的?”青铉在旁奇道。
“嘿嘿,”玄武神秘的笑着,“我使了一计。我去前朝王府教厨子做菜时,特意露了真身。并告诫他们:这蟹王浆乃是对玄武星君的供奉,但凡遇到难解之事,可做上这么一道,面向北地设坛焚香,星君自然会帮他们排忧解难。”
“哈哈哈,你这星君,为了吃食当真不要节操。那你可为人家办事了?”昱何吃完一勺,大笑着问道。
“那是自然,供奉那是不能白吃的。更何况是蟹王浆呢。”玄武说着,又大大的舀了一勺。
“难怪,这么复杂的吃食若是没有信仰的支持,是根本难以传承下来的。毕竟身处战乱之世的人,既无心无力,更难以寻得这许多材料来精心制作。”昱何感叹道。
“是啊,五百年前乱世初始,朝廷忙着内斗外争,老百姓跟着颠沛流离,自己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哪有能力做蟹王浆呢?所以那段时间,但凡老百姓对我有所求,哪怕是一碗白水,只要他们把它当作蟹王浆供奉,我都有求必应。谁知就是这样,蟹王浆的菜谱做法竟然被完完整整的传承了下来,连标点符号都未曾变过。”
昱何微笑着举杯,道:“那是你玄武星君的功德,救民于乱世水火,该敬你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半晌,众人酒足饭饱,仙女们也跳得香汗淋漓。昱何谢过,让仙女们往来处去了。玄武一人干了一桌子饭菜,一点都没客气给别人留,还说着:“昱何竹林的饭食,那是神仙都可遇不可求的能量来源,我不多吃一点就亏了。”
小竹仙看着玄武饕餮一般风卷残云,好好的一桌子菜自己还没来及尝上一尝,就,没了。心中更加狠狠的记上了玄武一笔。
玄武玩也玩开心了,吃也吃爽喝也喝足了,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离开了昱何竹林。
昱何命青铉收拾了残局,自己向书苑走去。
昱何神君是天上地下最风雅的神仙,甚至可以说,昱何创造了风雅,或者说,昱何自己就是风雅本雅。他所创造的器物和艺术,但凡是被不经意间流传出去的,都会被三界追捧。而大部分的器物是没有办法流传出去的,它们一旦被创造出来,就会被安安静静地收藏在书苑。
昱何神君作为一个风雅的神仙,却并不给住处阁楼精心的取名字。就像朱雀的居所是凌光殿,玄武的住处叫执明居,青龙住在孟章宫,白虎居于监兵阁。昱何住在竹林,他就管住处叫昱何竹林;他日常处理事务的地方是书苑,于是就在门口的牌匾上写“书苑”二字,一点都不隐晦。以此推演,昱何的住处叫居所,花园叫“园”,之所以不叫花园,是因为他的园子里种的大多是竹子和松柏。只有一个园子有花,还都长在树上,一年四季都开——春天桃花,夏天石榴,秋天桂花,冬天梅花……所有的花都长在同一棵树上,就好像这棵树原本是有意识的,完全看今天是什么心情就开什么样的花。大部分的树都会按照人间的季节制度开应季的花,但偏偏有那么几棵十分有个性的,不光不按照季节开,还会自己创造一些人间没有的花朵挂上枝头。比如有一棵本来该开杏花的,结果开出了一串一串的黑色果子,有点像葡萄但是空心的,风一吹还能奏出乐曲。虽然卖相不讨喜,但声音实在动听,小竹仙闲来总喜欢跑来跟花树听音乐聊天。
昱何喝了点酒,微醺。路过奏乐的树,站着听了一会儿。那树也极其配合,努着全身的力气表演果子合奏。昱何神君好似被音乐陶醉了,向着一串黑色果子伸出手去,似要拨弄一番。谁知昱何伸出的手飞快的从串成一串的果子上面摘下最中间一颗又圆又大的,那音乐瞬间失了一个音符,变得不和谐起来。果子花树恍然失了方寸,连节奏都混乱了起来。
昱何一边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做坏事得逞的笑容。也不顾果子花树在风中凌乱,走进了书苑。
书苑虽然存放着几万年来昱何神君所创造的各种事物,但却格外的干净整洁。屋子的格局也如寻常书房一般分内外两间,左右各一间耳房做储备之用。虽然比寻常人家的书房大了许多,但就神仙来说,建筑规模还是寒碜了。
一位负责洒扫的小仙灵见主人回归,对着昱何行了礼,悄悄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一把鸡毛掸子。
昱何缓步走进书房外间,这里分主客布置着几张桌椅,正中是一面高大的屏风,屏风上面目之所及处以苍劲的笔力绘着几支墨竹,却在不显眼的地方描着一方远处的悬崖峭壁,峭壁上孤零零的伫立着一株倔强的青松。
昱何站在屏风前,盯着那不显眼的青松看了一眼,眼中竟然透出了难得一见的柔情。然后径直走入了屏风,进入内室。
屏风内的空间乃是另一方天地——昱何神君的大千世界。
此处不光有亭台楼阁,更有万余种奇珍异兽;世间奉为瑰宝的玉石玛瑙在此间遍地都是;各种器具法宝在此地也都开了灵识,各种杯盘器皿自觥筹交错,玩得不亦乐乎。各种有灵识的神奇物种在这里和谐相伴,且生活的空间并不拘泥于地面——天上飞的,飘的,睡觉的……还有那不会飞但想上天的小蚂蚁们集体用玉石搭建起了一座高塔,已经与中天栖息的紫色凤凰比肩,但小蚂蚁们还不满足,那座高塔还在一直长啊长。
一对一卵双生的乌鸦羽毛一黑一白,除了颜色,长相无法分辨。那白乌鸦一直想要去撞倒小蚂蚁们辛辛苦苦搭建的玉石高塔,还不时故意扇风,把小蚂蚁们吹回地上。黑乌鸦总在白乌鸦行将闯祸之时将其拉回窝内,进行一番教导。那白乌鸦受了教,也会消停几日,但过不多久就又去骚扰蚂蚁团队。就这样来回往复,小蚂蚁们的高塔虽然搭建的缓慢,却也不曾倒塌。
所有神奇的物种在这里生活,修行,玩耍嬉戏。每个生物都有自己的性情个性,就像芸芸众生一般无二。而神奇的是,在这人口众多的一方世界之中,没有弱肉强食,没有居高临下,每一个生灵都好似遵守着一种既定的规则,那便是绝不伤害其他生命,无论大小。
众仙灵知道昱何神君归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梳羽毛的继续梳羽毛,吵架的继续吹胡子瞪眼,睡觉的仍然鼾声如雷……
昱何神君径直上了最高层天上的庙宇,在那里供奉着天地至宝:阴阳镜。那是一面脸大的镜子,镜面光滑平整,只是换个角度看去,那镜子上竟隐隐显现出太极阴阳图的形象。
昱何摘下手套,以手抚过阴阳镜的镜面。阴阳镜中赫然出现了一张男人的面庞。男人面容阳刚俊美,肤色健康如蜜,头顶隐现龙之犄角,只是双目紧闭,似在沉睡。
昱何清咳了一声,道:“宅心仁厚的魔尊信旸大人,醒醒!有条人命,不知你是否有兴趣救上一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