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信何涣》-第五章： 昊宣遗孤
玄武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跟昱何描述着南极仙翁是个臭棋篓子；妖王又纳了两房小妾，妖后不干了非要拿新纳的小妾炼丹，于是夫妻俩大打出手，都闹到魔界去了；辛泽尊长不满意昊宣遗孤迎娶自家长女，背后撺掇着女儿跟尚流家的长子交往甚密，眼看一顶绿帽子就要扣上昊宣全族——也就是遗孤自己的头上，也不知道曾经不可一世如今集体过世的昊宣族人们若是知道了该多崩溃等等等等。
昱何常年在竹林清修，哪有人这般绘声绘色地给他形容各家各户的桃色新闻。加上玄武口才绝佳，还特别懂得二次创作，便是坊间姑婆们家长里短的闲话，从玄武嘴里说出来也跟酒楼的说书先生一样精彩。饶是昱何这种爱清静的性子，也听的是津津有味。这上万年的光景，也就跟玄武一起的日子稍显呱噪。也不知道这四象太阴的上古龟蛇，怎的这般活泼好动，难道真应了那句浑话：浑身没毛，嘴巴不牢？诶，不对，玄武竟然有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法术变的……
“想什么呢？你走神儿还盯着我头发看什么意思？我跟你说，那昊宣遗孤袁柏虽然只有五百多岁，但是我见过他一面，真真是个狠人。昊宣灭族之时他才几岁，也不知这孩子这五百年来都经历了些什么。如今辛泽一族如日中天，不把袁柏放在眼里，这袁柏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任由这顶绿帽子扣在昊宣一族头上。”玄武一副看戏的玩味模样，眯着眼睛说道。
“哦？你见过袁柏？”昱何问道。
“嗯，见过一次。大约三百年前，我去凌光殿找朱雀投壶，正巧碰见袁柏去找朱雀。那样子风尘仆仆，不是乘法阵，也没有带坐骑，是徒步跋涉到了凌光殿。要知道，凌光殿乃南方圣殿，其高尚在天庭之上。而我们四象神兽几万年来不理世事，寻常仙人有事要寻我们都要祭祀卜卦，还要看我们的心情回应。那袁柏小子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上古地图，找到了打开青云梯的密法，一步一步爬上了凌光殿。”
“哦？他去凌光殿做什么？”
“我也不知，毕竟袁柏找的是朱雀，而我也只是客，没有去窃听主人秘密的道理。”
“这可不像八卦心爆棚的玄武星君能做出来的事！”昱何奇道。
“呵呵呵，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看那袁柏孤注一掷的样子，自然想知道他为何而来。虽则不能搏了朱雀的面子，但是探听消息这种事，向来也难不倒我。”
“那是，三道六界八卦第一人玄武星君，实至名归嘛。”
“你……算了，技术层面略过，那袁柏竟然向朱雀讨要一件法宝：腹羽。”
“朱雀腹羽？至阳神兽最柔软细腻的羽毛。袁柏可曾解释要此物何用？”
“他只说昊宣乾族被信旸灭族之后，乾之一门只剩了他一人。他势单力薄法力低微，需要至阳神兽贴身的法宝来护身并重新振兴昊宣乾族。”
“你……信吗？”
“虽不全信，但这个借口无懈可击。”
“是个无懈可击的借口啊……那朱雀给他了吗？”
“这个你放心，朱雀还是有分寸的。他并未赐袁柏腹羽。”
“那后来呢？”
“后来我也不便久坐，也就离开了。所以后来如何，我是当真不知了。只听说那之后不久，袁柏暗地里游说七大家族，想要各家族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帮他重新振兴昊宣乾族。”
“七大家族哪是那么好使唤的，那孩子怕是碰了一鼻子灰吧？”
“那是自然。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三百年来虽然不见昊宣族重振雄风，可这袁柏的名号却是越来越响了。七大家族都对他礼遇有加，两百年前辛泽尊长还答应把自己的长女嫁给他为妻。只是不知为何，这婚事拖了两百年，如今辛泽尊长竟颇有些反悔之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私底下弄出了不愉快。”
“这个袁柏，究竟在计划些什么？”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从极之渊入口处。
从极之渊，深三百仞。有人以为从极之渊是座大山，也有人以为从极之渊是个大湖。这种说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错，但是从极之渊的存在比之大山大湖要复杂得多。佛祖说，如是十方恒河沙三千大千世界，是为一佛世界。而这从极之渊，就是一个与当今世界相去甚远的“一佛世界”，只是此佛非释迦牟尼佛，而是河伯冰夷。几万年前，天庭背后势力多次试图染指从极之渊的归属，想让这一片广袤无垠的世界归属于天庭。可是从极之渊之深何止传说中的三百仞！目前所看到的从极之渊不过是这个巨大的一佛世界在三界生灵眼中一个投影而已，而这个低维度的投影已经让身在其中的各界生灵如堕冰窟。任你是来自于天界人界还是冥界，但凡进得这从极之渊，便觉得冰冷无比，不出三日，必定身心遭受重创，若待得七日，便离死期不远了。是以，几万年来，天庭虽然野心勃勃，却也在开疆拓土这件大事上一直止步不前。
司命被发配从极之渊已近三日。且他还被削去了半副仙骨，想必此刻距离仙去只差一个念头的距离。
昱何止步于入口处，双手背在身后，斜眼瞥着玄武。
玄武纳闷道：“你不进去，看我干嘛？”
“玄武星君，你新炼的坐骑还没怎么使用过吧？今天让我也体验一把？”
“哈哈哈，也对。上古神兽玄武蜕下的鳞甲，经你这创造神之手加持，诞生成为天上地下唯一至阴至阳的玄甲神龟，当作坐骑进入这寒冷入骨的从极之渊，再合适不过了。”说罢，便从脖颈处掀起一片鳞甲，随意丢了出去。
那片鳞甲在空中转了几圈，便幻化成了一只巨大的神龟，通体黑色，只在眼周和背甲上隐隐闪着着金黄色的流光。神龟看到昱何，眼睛微微眯起来，透着亲昵的笑意，却不说话。只向着玄武和昱何示意：上车。
玄甲神龟战车不光看着威武，乘坐起来也极其舒适。神龟的背甲平整舒适，且在二人在背甲上坐定，神龟便打开了一层厚厚的结界。结界内温暖如春，完全将外界的寒冷隔绝地严丝合缝。坐着这样的战车进入从极之渊，便是几个月也住得。
神龟与玄武心灵相通，自然知道去哪里找谁。开动之后速度却并不缓慢。
玄武看着昱何，笑道：“你以为乌龟就一定会慢对不对？别忘了小熊虽然看着是龟，但他是龟蛇鳞甲所化，速度也定然慢不了。你看，那是不是路远山？”
转瞬，一行二仙一兽已至近前。
“你管他叫小熊？”昱何忍俊不禁。
“小熊多好的名字。”玄武对自己起名字的能力颇为自豪。
司命在从极之渊待了近三天。
头两天他拖着几近残缺的身体试图在一望无际的寒冷荒原中寻找一线生机。但是无论怎么走都看不到一丝一毫不一样的风景。越走越失望，越失望越绝望，走到后来，他迷了路，停下了脚步。从骨髓里渗出的寒冷早已麻木了他的心智，他也已经忘记了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到了这一步；这两日以来他只知道自己要一直走一直走，虽然不知道要走向哪里，但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来他就会被冻死在这里。
第三天，他停下脚步，思考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一望无际再望无边，无界无垠的从极之渊，不会有任何生灵陪伴他，也不会有一砖一瓦来帮他御寒。自己是被天尊发配来到这从极之渊，更加不会有任何昔日的伙伴仙友来援救他。一步错步步错，自己的计划是周密的，天庭和地府都打点过了，也找不到有谁会背叛他，怎会一朝计划败露？
算了，事已至此，想又有何用……还是想想看，怎样死去体面些吧。毕竟只剩了半副仙骨，怎么看都不算是个全尸了。
路远山干脆坐了下来，睁眼看着四方无尽的荒野，悲从中来。天庭的那一点点不甘心也变作了自怜。向来不服输的路远山，将死之时也免不了俗，想到自己一生也算风光，却死得憋屈；想挤出几滴眼泪，却被寒冷冻结在了眼角。
就这样吧，司命想着，一切都结束了。他看着远方的寂寥，眼神渐渐空洞。
谁知片刻后，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黑点向着他的方向移动。司命麻木的大脑过了片刻才有所反应：有人来了？那黑点移动的速度也着实快得惊人，再过片刻已到达近前。
司命抬头，看到了巨大的玄色神龟，还有坐在龟甲上的两个人：一黑一白。
“呵，竟然是黑白无常啊……你们不在人界忙活，连从极之渊的事都要管，真是辛苦呢……”说完，司命便一头歪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